第(2/3)页 1 《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 日学校”,走上大街。 一只鸟儿从头顶飞过。乌力天赫认出了它,它就是他在信中对简雨槐说过的咬鹃。乌力天赫站下来,仰首看那只美丽的、有着蓝、白、红三色羽毛的鸟儿,心里有些遗憾,他觉得应该在刚才那封信中加上一段话: 它们是一种神奇的鸟儿。它们并不反对和人类同处一地,但却决不肯被人 类擒获。如果人们抓住了它们,把它们关进鸟笼里,即使用各种手段强迫它们进食进水,它们也会很快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它们渴望自由。 自由和生命是同一体,如果必须分开,它比生命更重要。 7月份的武汉是炽白色的。在其他季节,它是灰色的、赭红色的、蛋清色的。这样的颜色使一座城市显得有些混沌,给人一种创世前的错觉。 乌力天扬打着赤膊,像一匹穿越过整个蒙古大陆的角马,汗流浃背地在农庄里跑来跑去,监督人往车上搬运蔬菜。无风的夏季让人显得绝望,而无土栽培技术有点儿像生机勃勃的蚊子,生育周期短,生育能力强。温室里穿不住衣服。温室里的昆虫和植物都不穿衣服。乌力天扬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一只冬瓜,而冬瓜是不用穿衣服的。 鲁红军带着几个朋友来看日本农作技术结出的硕果。武汉被钢筋混凝土占据得严严实实,没有什么可休闲的地方,这样一来,现代农庄模式的蔬菜养殖基地倒成了一处逸情之地。 简雨蝉也来了,带着她那个一刻也不肯安宁下来的孩子。孩子个头儿很小,不像七八岁的孩子,倒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小狗,满世界跑,把营养钵里的苗拔出来,丢得到处都是。孩子变化莫测,和狗在一起是忠实的朋友,和老鼠在一起是威武的勇士,和蚂蚱在一起是残酷的暴君,和母亲在一起是狡猾的泥鳅。 “我可以把南瓜砸烂吗?”孩子额头上顶着一颗晶亮的汗珠,仰了脑袋问乌力天扬。 “为什么?”乌力天扬不明白。 “我想砸烂。”孩子不容分辩。 “不行。它们是吃的,不是砸的。”乌力天扬阻止孩子。 “我会踢烂你的脑袋。”孩子很有把握地说,然后他跑开了。 简明了前后张罗,替鲁红军撑着遮阳伞,为客人们取冰块儿,严肃地批评乌力天扬没有按照条例穿上保洁工装,叱骂在苗圃里吸烟的汪百团。 鲁红军情绪不错,不断向客人炫耀乌力天扬结实的三角肌和腹直肌,怂恿一个女客人去摸乌力天扬汗涔涔的腹肌。他突然有些生气,把手机丢给简明了,罚简明了当四个小时的老总。老同学,帮帮忙。他拉长声音怪模怪样地说。 他们穿过水塔,绕过箱式养鳝池,还有正在清出塘泥的养蟹池。农庄的两条德国狼犬警惕地看着他们。乌力天扬把鲁红军的尿瓶摘下来,去一旁倒掉,清洗干净,回到轮椅边,重新接好导管,套上卫生袋。两个人在下午的阳光下依傍地眯缝着眼坐着,鲁红军坐在他的轮椅上,乌力天扬坐在地上。一群有着瓦蓝色羽翼的野鸽子懒洋洋地飞起来,从他们头顶掠过。 “你老是看那个孩子。”鲁红军看着远处想挣脱简雨蝉往复合肥堆上爬的孩子,再看看乌力天扬。 “我喜欢没长大的人。”乌力天扬承认,从脖颈上刮下一溜混浊的汗水。 “我也是。但你尤其喜欢那个小坏蛋。你注意他很长时间了。” “他说要踢烂我的脑袋。” “野种。” “什么?” “你喜欢那个孩子。他是简雨蝉的孩子。你喜欢简雨蝉。” “是的。” “你一直都爱着她。” 达尔文主义或新达尔主义一直在证明一些普遍存在的道理。芸香在夏天开出黄色的有苦涩香味的花朵。泽芳的根茎在香料商手中会成为紫罗兰的替代品。比利时马在花式骑术和跳跃表演中表现出它们卓越的才能。自然金在任何酸液中都不会融解。消失掉又被重新发现的生命越来越多,但它们大多数不可能再重新成为一个种属,比如河北细犬。 “是的。” “我也是。我是说,我随便说说。” “我不是。” “你为什么不睡她?” “什么?” “你们已经睡过了。你们可以继续睡。什么事情一继续,问题就解决了。”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解决。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你害怕什么?” “我不害怕。” “你在害怕。你是不是在想,地狱不止十八层,而是一百零八层,一千八百层,也许还要多,门太多了,我们走不完所有的房间。” “那又怎么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睡她?你可以为自己找一个伴儿,你们一起穿过地狱。你告诉我地狱和天使的事情,我就想,它们是怎么回事儿?我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天使,天使是人们幻想出来的,这样,人们在地狱里待着就容易多了。” 乌力天扬扭头看鲁红军。鲁红军硕大的脑袋被阳光照耀着,额头上满是汗粒儿,样子十分认真。乌力天扬问自己,他幻想过吗?幻想出什么来了吗?也许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活,他还在进化,还在路上。 那个孩子终于摆脱掉简雨蝉,爬上了粪堆。一群蜻蜓飞过去,在阳光下振动翅膀。孩子想学一只蟑螂,四肢杵地,从粪堆上滚下来,哈哈大笑。 “小时候,我们都爱过她们。我是说,简家姐妹俩。” “那不是爱。” “没有人说得清楚那是什么。没有谁会战胜谁。我说的不错吧?” “需要买两口新锅炉。大棚里温度老上不去。” “你为什么不睡她?你老是在关键时刻走开,这是你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关键时刻。” “要是打点一下,再买三千亩地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都不知道。” 简雨蝉过来了,湿漉漉的,汗水在她脸上和胳膊上流淌。鲁红军眯着眼看跳过鱼池往这边走来的简雨蝉,告诉乌力天扬,好几个北京人打过简雨蝉的主意,可惜没能得逞,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想起小时候,他们想干掉简雨蝉,最终也落荒而逃,这么一想就不奇怪了。 鲁红军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按动扶手上的电钮。简明了在远处跳起来,像狗一样四处看,然后向这边跑来,身子一斜一晃。 “你们谈吧。我不喜欢像狗一样激动,也不喜欢像水蛇一样冷静,尤其鄙视落荒而逃,像你似的。”鲁红军把轮椅驶开,去迎接简明了,“对了,我已经告诉办公室,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做助手,你做公司副总。” “我不做助手。” 鲁红军没有停下来,连头也没有回,让过简雨蝉,被跳蚤似急忙奔过来的简明了推着,上了简易村道。 “为什么?”简雨蝉往红扑扑的脸上用力扇着风,躲进阴凉处,这样她就和乌力天扬离得很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蓖麻子的味道,“他在提携你,给你机会,你没看出来?” “我喜欢待在有蛾子的地方。”乌力天扬说。他说的是真话。蛾子在眼前飞舞的时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像空气中的粉尘。他一直在说真话,只是大多数时候别人听不懂,或者不肯相信。 “你想干什么?”简雨蝉看着乌力天扬,下颏儿上一颗汗珠顺着脖颈流淌下去,闪烁了一下,消失在衣领中,“乌力天扬,你怎么这样?你他妈是堆生蛾子的臭狗屎,你他妈是社会渣滓!” 乌力天扬平静地看着简雨蝉。他不明白她干吗要动那么大的气。她可以好好对他说。她就是告诉他,蛾子脏,总是喜欢在粪堆这种地方孵化,也不是不可以。或者,他们可以换一种方法,什么也不用说,只做爱。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痛恨,或者不是痛恨,而是别的什么。 “你在想什么?”她看他不接她的话,挨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她长长的睫毛离他的脸很近。 “我俩是一对儿冤家。”他又说了一句真话。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