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使不在天堂里-《我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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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错,敲门之前传出的,是叉簧和套筒滑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房间里的人和撞进房间里的人同样受过良好训练,并且接受过死亡考验,能够在第一时间阻止住对方;只不过,房间里的那个人不用撞开门、平衡住身体、然后再扑过四五米的距离,这一点,房间里的人占了上风。两个人如同两条攻击能力一流的蝮蛇,停滞在原地,盯着对方;一个咻咻地喘气,一个冷冷地纹丝不动。

    “她叫你来的?”

    “是。”

    “算你来过了。走吧,门给我带上。”

    “枪给我。”

    鲁红军冷笑了一下,垂下眼看了看手中那支冰冷的家伙,因为身子靠着墙,半截下身使不上力,握枪的手下意识地往回带了一下,枪口顺到一旁。可没等乌力天扬收缩肌骨扑向他,枪口又回到原来的方向,指住乌力天扬。

    “别动。”

    “这么做没意思。”

    “我没请你来。”

    “犯得着吗。”

    “这是我的事儿。”

    “枪给我。”

    “滚出去,要么我把你一块儿捎上。”

    鲁红军恼羞成怒,像一头卧在枯骨丛中等死的老象,让人撞进神秘的坟场,看见了成堆的枯骨和象牙。问题比先前复杂,至少比半分钟前复杂。乌力天扬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水涔涔渗出,背心一阵阵发紧,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红军你听我说,”乌力天扬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卑鄙得很。他根本就不想这么叫对方,却这么叫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不就是公司垮掉了吗?又不是你一个人垮掉,大家都在垮……”

    “闭上你的臭嘴!”鲁红军恶狠狠地说,眼里的血丝充盈得更厉害,“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算什么玩意儿,凭什么来教训我!”

    “……每天都有人垮。垮就让它垮。垮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再说你已经垮过了。你人已经放出来了……”乌力天扬紧张地盯着对方手中的那支枪,不让自己停下来,也不去听对方在说什么,“……地雷炸了,人被掀起来,脚没了,睾丸没了,这没什么,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可以再办一家公司……”

    “你他妈的,太逗了。”鲁红军抽着气大笑,笑得急促,凌乱不堪的长发在额前乱晃荡,手中那支枪也在剧烈晃动,“那叫什么重新开始?狗屎!我要重新开始就没有地雷什么事儿。我要长回我的脚来,长回我的睾丸来。如果我还是男人,我要做一个有鸡巴的男人。我能做到吗?”

    “……办公司又不是挖山。人家山都能挖。人家愚公一大把年纪,只有锄头,他不是挖一座,他是挖两座,一座叫做太行山,一座叫做王屋山。他干劲儿大得很。他都不怕,你怕什么……”乌力天扬紧紧地盯着对方手中的枪,不让自己停下来,也不让对方停下来。他把身子往一旁移了一下,让自己离开枪口,“……你又不是没有让人废过,又不是没有从屎堆里爬出来过。你腿没了,睾丸没了,这不算什么。要怨你就怨你自己,怨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你长得有多肥,下巴都长双了,坐都坐不直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就这样你还要什么睾丸?还不扇自己的耳光?还不长进?你要连这点儿事儿都经不住,就算满身都长上鸡巴又有什么用?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家伙……”

    “我崩了你个兔崽子!”鲁红军勃然大怒,手中的枪冲着乌力天扬伸出来。

    够了。乌力天扬已经判断出来,鲁红军手中的那支枪,弹匣里装有三发子弹,其中一发有可能顶上了膛。但他还是找到了机会——手枪握把左侧的手动保险在闭锁状态下,武器尚不能击发。这真得感谢对方把枪口指向他,这样他就可以装作害怕,或者采取凡有避弹经验的人都会采取的动作,往旁边移一步避开枪口。当然,他选择的是向右边移动,这样他就能看清楚位置在握把左侧的保险装置。还有第二个机会——他激怒了对方,让对方失去控制,把枪伸了出来,这样枪就离对方远了两尺而离自己近了两尺,对方要收枪解开保险就会延迟两秒钟。

    “别开枪,我这就……”

    乌力天扬扑出去,越过外面的那张床,直接扑到鲁红军身上。几乎是将七十三公斤重的身体重重地砸在鲁红军身上的同时,他双手握住鲁红军持枪的那只手,枪口抬向空中,靠近鲁红军的那只肘臂猛撞鲁红军的胸口,在鲁红军负痛失神的一刹那,飞速拧腕,把枪夺了下来。

    鲁红军捂住胸口,痛苦地顺着墙倒下去。乌力天扬迅速地从鲁红军身上起来,退开,同时摁动握把下方的弹匣扣,卸下弹匣,拉开套筒,退出弹膛中的子弹,从抛壳窗检查了一下弹膛,释放套筒,扣动扳机,听清楚枪机撞击空仓的声音后,将空仓的武器反手插入后腰带。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虚弱,汗水一片一片顺着脊背往下滚,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谁也没动,各自待在原地。有人在走廊里走动,在什么地方拐了个弯儿,下楼去了。老房子,地板的质量靠得住,塌陷不下去。那么呆坐着,也不知待了多久,鲁红军嘤嘤地哭起来,后来哭得动静大了,然后,他拖着没有了腿的臃肿身子向乌力天扬爬来。

    乌力天扬下意识地站起身,厌恶地离开鲁红军伸向自己的手,朝门口走去,颤抖着手,去把撞开的门扶正,掩上。他没回头,脑袋支在门上,手还在颤抖,大喘粗气,想要呕吐。他有了一种幻觉,眼前火光一闪,看着身后挂着枪说说笑笑走在路上的鲁红军被掀翻了,人倒下以后还撑着坐起来,看了看被炸得飞到一旁的两截腿,再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截步枪,人往下一歪,倒了下去。红军!红军!别动我!你鸡巴眼睛到哪儿去了!哎哟!疼死我了!我操你妈!你个王八蛋,踩鸡巴踩!把我的腿给我!哎哟呀!何未名?何未名?急救包!

    乌力天扬把自己支在那里,支在门上,人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他一直在寻找天使,他寻找的天使,他们不在天堂里,而在地狱中,他根本不可能在天堂里找到他们,他也不可能在天堂里学会做一个天使那样的生命。他知道,他也许还会重新走上战场,他肯定会重新走上战场,可他永远也不会再撕裂着嗓子对谁喊叫,而且,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再也不会松开那个被地雷掀起来又落回到地上并且丢失掉双腿和睾丸的兄弟的手了。

    春节快到的时候,简雨蝉姐妹俩回到武汉。

    不仅北京,简雨蝉带着简雨槐跑遍了上海和广州所有的大医院,找了无数专家,做了无数治疗。总是在绝望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个希望,说有一位大隐于市的奇人,他能治这种病,或者什么科研部门攻克了人类不治之症,简雨蝉就带着简雨槐赶过去,然后希望又像美丽的气球一样破裂,简雨蝉再带着简雨槐去寻找下一个不知在什么地方藏匿着的虚无缥缈的希望,直到精疲力竭,所有美丽的气球破裂为止。

    简雨蝉那段时间还要照顾生母夏至。丈夫死后,夏至考虑得继续生活下去,谈了好几个老头儿。不是恋爱,是寻找配偶,过习惯了的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前夫家对夏至的做法很不满意,让夏至注意政治影响,同时动用关系阻止夏至与老头儿们的交往。夏至由此患上了寻找配偶综合症,整天给简雨蝉打电话,要简雨蝉去看她,陪她说话,替她给那些望眼欲穿的老头儿们送信,把简雨蝉累得不行。

    简雨槐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仍然什么样,一点儿都没变。孩子却在回到妈妈怀里的时候抹了眼泪。

    乌力天扬不高兴,皱紧眉头说孩子,喝水喝多了?喝多了去撒泡尿。

    乌力天扬和孩子约定,过几天他把农场基建的事情处理妥了,回来教孩子鸟儿叫,长尾伯劳或者红冠戴菊,它们一个叫声清脆,一个叫声高亢,而且都是喜欢浆果的家伙,嘴都馋。

    “光会青蛙叫和蝈蝈叫不行,那样狗还是会发现。”而且,“你能踢破钉螺的脑袋,这一点你比我强。”而且,“你知道你很聪明,要是魔鬼遇上你,魔鬼就惨了,你就聪明成这种样子。”

    “还要教我呼吸水,你答应过。”  孩子破啼为笑,趁机加码。

    说了几遍,那不叫呼吸水,是在水中呼吸,但孩子固执得很,就是不肯改。乌力天扬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孩子有这个权利,他就是觉得自己是一块埋在泥里的石头,也没有什么不对。

    乌力天扬和孩子东一句西一句,像是打哑谜。简雨蝉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自始至终,用一种不肯相信的、如在奇迹中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乌力天扬,然后再看看孩子。

    “我不会做婊子。”孩子抹了一把眼泪,勇敢地向乌力天扬承诺。

    “我相信。现在你比我强多了,我得想办法赶上你。”乌力天扬一脸严肃,用力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他说他不会做什么?”简雨蝉为孩子的话吃了一惊,瞪大眼问乌力天扬。

    “他没说。他说他喜欢做鱼。”乌力天扬冲孩子眨了眨眼睛,惭愧地承认,“我不该揍你。”

    “大人总是爱揍小孩。”孩子扬扬得意地说。

    “你揍他了?”简雨蝉大惊。

    “两次。”乌力天扬承认。

    “乌力天扬,你真不要脸!”简雨蝉气急败坏。

    “好了,我走了。我去看雨槐,有事儿告诉她。”乌力天扬说。

    简雨蝉看着乌力天扬向远处走去的背影。他个子高高的,肤色黝黑,宽肩膀,宽大的颧骨,长胳膊长腿,长着一对招风耳。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有时候,影子会被水杉树的影子温柔地切割开,成为好几个闪烁的影子。简雨槐被那些闪烁的影子给弄糊涂了。她不知道哪个影子才是他,或者它们都不是。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她像湿漉漉的水草似的缠紧他的影子,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简雨蝉一直想问乌力天扬一件事,可一直没机会问——他忘没忘她对他说过的、他说他喜欢的那句话?别走远啊。她是那么对他说的。他就在她默默的目光和念头中走远了,消失了。

    窗帘拉上,留出一道缝隙,一缕日光从缝隙中细细地照射进来。她紧张地看着日光,日光随着窗帘的摇动而摇动。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向忽去忽来的日光,接近它,突然跃上,足尖被日光托住,托稳,日光飘摇,她也飘摇,双臂缓缓抬起,翩翩跹跹。

    一、二、三、四,灯光亮了,追光灯罩住她。

    五、六、七、八,灯光次递亮起来,舞台辉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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