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光不在了怎么行走-《我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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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又一个躁动的年代。中国在这个年代里有了经济特区,葛洲坝水库正在紧张地拦截长江,个体户成了雨后到处蔓延的蘑菇,走私货进了千家万户,**喇嘛致电祝贺新的**中央主席当选,邓小平批评资产阶级自由化阻碍了中国的改革之路,尼克松早不干总统了还老往中国跑,中国女排连获世界冠军打遍世界无敌手,廖承志致信蒋经国,要蒋贤弟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汪道坤和胡敏去了老家,受到家乡的热烈欢迎。他们给汪百团写信,告诉他,他们打算在几乎没有汽车所以听不到汽车喇叭声的县里圈一块地,盖房子养老,不再回武汉,让他好自为之,不要再把自己弄进监狱里去。
罗曲直一直在搞自己,他就像没有足够勇气长大的孩子,宁愿躲在黑暗的子宫中,龇牙裂嘴自己搞自己,并且因此痛不欲生。乌力天扬觉得罗曲直需要振作,不要尿了一次床就一辈子愁眉苦脸。他到处张罗,为罗曲直找到一份在长江边捞死尸的工作。
罗曲直很感激乌力天扬,但对这个工作冬天闲夏天忙的季节性感到不满,他希望夏天的时间长一点,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死尸可以捞。乌力天扬要罗曲直去找一个姑娘,最好是身强力壮的励志女青年。可是,罗曲直真是倒霉,姑娘们根本不买他的账,她们和他接一次吻就离开他,说他连舌头都没有,根本不能靠励志解决问题。
猫被乌力天扬感动,带来几个姑娘,把她们灌醉,赶到马路上去,任她们七零八落地蹲在路边,消防栓似地往外吐发过酵的啤酒,然后让罗曲直充当人道主义者,陪着醉醺醺的姑娘们坐在马路牙子上,为她们递草纸揩嘴,听她们又哭又笑地说酒话。罗曲直后来把一个姑娘带去停尸棚,但是他没有碰那个姑娘。姑娘在长椅上睡着后,他守着一具刚捞上来的尸体哭,哭了整整一夜。他说他受不了姑娘那双沾上了呕吐物的带襻儿皮鞋,它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所以,罗曲直只能自己搞自己。
有时候,他们会到外面去疯上一阵子。不光他们,全武汉的年轻人都在外面疯,因为疯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出生在一个贫穷家庭、一家五口挤在一张床上、长了四环素牙齿和患有小儿麻痹症、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因为好奇偷看过女厕所、因为嘴馋在七岁的时候被隔壁的老鳏夫猥亵过、送不起烟酒不认识街道干部找不到工作、家里有精神病患者和下岗者……这些事情不是他们的错,所以,他们只能走必经之路。武汉人不说必经之路,管这个叫“抽筋”。
三层楼文化宫是他们常去抽筋的地方,那里有武昌区最桀骜不驯和令人炫目的年轻人——男青年“孔夫子”、“大指甲”和“踢娃”,女青年“巴豆”、“浪尖”和“飞飞”。那里的待业女青年比任何地方都要多,她们一个个含苞欲放,等着男孩子们去搞她们。国家已经取消了上山下乡的政策,他们失去了农村这片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一个个无所事事,等于失去了长大的机会。这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时代,竟然不许人长大,所以大家都去抽筋,在抽筋中搞和被搞,在搞和被搞中摆脱童贞,走时代赋予他们的必经之路。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秘密,生命总得长大,总得经历痛苦的拔节,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叛逆,反正大家都留着大鬓角、穿瘦腿裤或喇叭裤、跳贴面舞、满嘴国骂,男孩子吹着口哨,手揣在裤兜里,中指上戴着有机玻璃指扣,到处寻衅闹事;女孩子则随时找机会躺下来,把腿叉开,让人家搞,然后就成人了,抓住搞她的人,一起进入新的人生。
露天舞场是最好的抽筋场所,舞场里聚集了全武昌区年轻有为的杂种,他们一个个怒不可遏,横冲直撞。音乐不是在演奏,而是在声嘶力竭地轰鸣,让人马上要坍塌掉的感觉,绝对让人心动过速,让人觉得不必担心自己非得要活到被人讨厌那么大,不必考虑为谁活和谁生下了自己这些严肃的问题。
猫在舞场中很得分。她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母豹子,丝毫不守规矩,对朴素的布鲁斯、高贵的探戈、俏丽的伦巴、灵动的吉特巴一律抱以藐视。她在人群中游来游去,扭动着绷得紧紧的小肚子和屁股,以无人可及的鬼魅舞步在舞池中央移动,引得一群小年青朝她吹口哨,大喊大叫。
秩序被猫搞乱了,搞得屁滚尿流。猫就是想与众不同,她就像一枚金刚石,用力把身子往乌力天扬的胯里镶嵌,气咻咻地喘着,告诉乌力天扬她快不行了,央求乌力天扬在这里干她。
乌力天扬也很得分。他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衣和一条松松垮垮的单军裤,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他的漫不经心和冷峻不是练习出来的,是从骨头缝里流淌出来的,这让很多女孩子着迷。
要知道,这里是武汉最飙的舞场,这样的舞场不可能没有挑战者。“七叶一枝花”像避水珍珠似的分开一条道,走过来。她们一色少年犯打扮,剃男孩儿头,穿窄腿裤,敞着怀,一点儿也不在乎平平的胸脯是不是让人看见。这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混世组合,她们曾经把一个多管闲事的警察打得往公共汽车下钻,还把江汉关那座著名的大钟拨快了两个小时,拥有狠毒和不可思议的名声。
“七叶一枝花”在舞场中央堵住乌力天扬,众星捧月,把他团团围住。这就是武汉,武汉就出产这种敢于戳破天的妞,有时候,你会觉得在武汉做一个有喉结的人无比悲哀。
“是你来采我的蜜,还是我来给你授粉?”“一枝花”用盖住轰鸣的舞曲的声音问乌力天扬,“喂,我说,别像个娘儿们,说点儿什么。”
猫试图阻挡“一枝花”,被“七叶”们推得老远,而且她们冲她做了一个猥亵的动作,这让猫非常恼火。去你妈的,他才不是娘儿们呢,他是你爹,你少惹他!猫冲“一枝花”喊,结果她挨了一耳光。不是“一枝花”打的,是其中的一片叶子打的。猫捂着她那张汗涔涔的俏丽脸蛋,无辜地看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没有反应,傻乎乎的,好像在考虑,是不是要挤到舞场边上去买一支奶油冰棒,那愚蠢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汪百团推开人群冲上来,笑呵呵说,嘿,你们这群母蜂子,离她远一点儿。高东风也挤过来了,演话剧似的,动作很大地去解腰上的皮带,可就是解不开。罗曲直就像一辈子都在等着这个机会,脸憋得煞白,摆出伊里安岛大狒狒的架势,从人群外挤进来,嘴里念念有声,挨个儿地数叶子们的脑袋,好像数完脑袋,他就一个接一个地开它们的瓢。他还说,操,坏人当道,当兵的让人欺负,这个世界搞颠倒了!
“一枝花”对这种结果很高兴,说她早看出来了,乌力天扬是解放军叔叔,所以他才不出手,这叫不和老百姓一般见识。她在乌力天扬的肩膀上拍打了几下,说看在解放军叔叔的面子上,不把高东风打得钻汽车,也不把罗曲直拨快两小时,但是他俩回去必须排练一下解皮带和数脑袋的动作,下一次别给解放军丢脸。
乌力天扬把“一枝花”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怜香惜玉地在手里握了握,像真正的鱼水情一样。“一枝花”告诉乌力天扬,她很欣赏他,要是退回去两年,她非缠着嫁给他不可,不光她,全国的女人都想嫁给额头上顶着一颗红星的男人,现在只有一半儿女人还惦记这个,另一半儿觉悟了,改巴结知识分子了。
猫整个晚上都不愉快。她伤心极了,躲开乌力天扬,走得远远的,故意像没有氧气的孑孓,在舞池子里和几个男青年暧昧地挨来擦去。到舞会最后一曲,全场蹦迪的时候,她哭了,把一个老缠着她的大龄青年重重地推倒在水磨石地上,然后守着卖冰棒的箱子,一口气吃了六根冰棍。
高东风想让人们大开眼界的,他把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孩子丢出去,又拉回来,他的屁股不知怎么变,被它刺激的不是人们,而是冲天辫的塌鼻子男朋友。塌鼻子带着几个纯正的杂种过来,一句话也没有,把高东风打倒在地,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罗曲直吓得呆在那里,一时半会儿扮演不出伊里安岛大狒狒的角色,一个劲儿地向塌鼻子道歉,说天气太热,让人失去平衡,完全是一场误会。汪百团去舞场边上摸汽水瓶子,然后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奔来,被哭喊着的汪大庆紧紧抱住。猫冷冷地朝这边看,同时把第七根冰棍塞进嘴里。
乌力天扬在,事情不可能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乌力天扬太狡猾了,突然出手,攻击了对方。塌鼻子最先倒霉,东倒西歪地坐下去,吐了一嘴血牙在地上,很快被众多的脚踢得看不见了。
猫被乌力天扬揍人的样子震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谁揍人能揍得这么精彩和迷人。乌力天扬的机敏和凌厉让他浑身焕发着金花鼠般的魅力。他和虚张声势到处找半推半就受害者的汪百团不一样,和参加开国大典的乐队队员似的高东风不一样,和拼着小命想要证明自己不光能搓自己而且能搓别人的罗曲直不一样,他是玩儿真的。他用拳头揍那些家伙的下巴,用脚踢那些家伙的小腹;他用的根本不是拳头和脚,而是恶狠狠的那股劲头儿。他在攻击对手的意志,那个伤害将是永久性的,没有什么可以医治。
舞场发生了骚乱,汽水瓶在空中飞来飞去,有人被撞倒,被踩中了肋骨,发出受袭的天鹅般尖锐的惨叫。汪百团终于摆脱掉汪大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只麦克风,他就像一个憋急了的强奸犯,拼命往人多处冲,把对方的一个脑袋敲开了花。
这是一场集体的狂欢,乌力天扬是这场狂欢中最令人激动的元素。现在猫看见乌力天扬如何杀人了。她被他疯狂的狠劲儿给吓住。她发现她不光是迷恋,而且是深深地爱上了他。她宁愿去舔他的脚,让他揍她的下巴,让他踢她的小腹,让他彻底伤害她,在她心里留下永久性的伤痕。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那些狗娘养的全都拼了命,跳蚤似地往上扑。谁都想宰了别人,所以出现了砍刀和三棱刀。猫像过年似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老想凑到前面去扇人耳光,因为没有得逞,急得直跳脚。汪百团的鼻血怎么也止不住,下颏儿也给打开了花,样子就像一个烂透了的桃子。罗曲直差点儿被一个小眼镜捅穿脊梁。乌力天扬一脚把那个小眼镜踹出了舞池。高东风朝乌力天扬喊,狗屎,敌强我弱,快跑!高东风一把拽住汪大庆,往舞池外溜。关键时刻,他是一个顾及自己女人的男人,所以他在任何时候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警察来了。整个舞场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哦,他们敢包围正规军,他们不如杀了我!罗曲直委屈得脸都痉挛起来。乌力天扬第一次看到他的同行怎么使用电警棍。他没有教过他们这个。他教他们用56式手枪速射和在障碍行进中换弹匣,教他们辨别射击时枪口发出的微光距离自己有多近。他觉得那个**似的玩意儿握在那些龟孙子手上真是可笑极了。
乌力天扬把最后一个对手扛过头顶,狠狠地摔在地上,站稳,手伸出去,巴掌摊开,向冲上来的同行示意自己没有凶器,也不会反抗,然后乖乖地举手搂住后脖颈,叉开两条长腿,等着那些冲上阵地的胜利者铐住他。
他们在派出所待了一夜,分别被提出去做笔录。罗曲直一直在发抖。猫在隔壁的屋子里大喊大叫,摔东西。汪百团的烟瘾上来,想找警察要一截烟头,被骂得狗血喷头;他的那只好眼睛被血封住,看不清路,回到墙角时差点儿没摔跟头。高东风一个劲儿说,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很可笑,我们一直在寻找真理,真理它不过是一场狗屁群架,简直太荒谬了!
派出所把电话打到警官学校,核实教员乌力天扬的身份。学校领导坚持要乌力天扬听电话。学校领导在电话里问乌力天扬是不是真的是他,他是不是真的在舞场里出了手,对方是不是街头的小痞子。学校领导很不甘心地放了电话,现在,他更相信乌力天扬在那场战斗中的战斗目标是老弱病残了。
他们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汪大庆不断地抹眼泪,并且因为困乏而哈欠连天。高东风说汪大庆,婊子养的,你烦不烦。武汉人说婊子养的不是骂人,有时候它表示亲热,所以汪百团听了也不发火。汪百团的肋骨被踢出了问题,一路上都捂着肋骨吸凉气。但是汪大庆还是因为高东风和别的女人跳舞惹出了事抽了高东风一耳光,然后他俩手牵着手,小声商量给儿子买雀巢奶粉的事儿。
他们真是非常合适的一对儿,这个时候,你就会羡慕那些有老婆抽耳光的男人。
葛军机和乌力天扬谈了几次话。
葛军机已经调到地委工作,比在县里的时候更忙。谁都知道他是省委书记的红人,他跟着省委书记去北京开人代会回来,马上要赶回地委去检查土地承包政策的落实问题——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国有土地半私有化,这可是国家大政方针的改变哪——但他还是趁着在武汉短暂逗留的时间,和乌力天扬谈了几次话。
乌力天扬不想和葛军机谈责任感问题,也不想让葛军机辅导自己如何紧跟时代的步伐。乌力天扬的意思是,葛军机不必用太多的中央文件来教育他,不必跟着不要脸的报纸鹦鹉学舌,那样的话,比有没有志气这种事更无聊。
“我没想告诉你如何战胜软弱。天扬,你不软弱,如果愿意,你比谁都勇敢。你是不愿意看到现实,你是在逃避现实。”葛军机盯着乌力天扬,不让他逃掉,“现实是,你所经历的那场战争,它的意义比我们过去的理解深刻得多。它让中国解决了始终徘徊不决的局面,打开了国门;它让世界大吃一惊,不得不正视中国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愿望和决心,以及当它站起来之后焕发出来的巨大的发展潜力;看看现实吧,西方的智慧是如何表现出来的,那场战争之后,它们的封锁正在全面崩溃,它们对中国这个世界最大市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长城和马王堆女尸的兴趣,中国正在大步走向现代化,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个。天扬,那场战争是值得的,国家儿女的浴血奋战和捐躯是值得的!”
“是吗?”乌力天扬问。他很平静。他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那么告诉我,国家怎么成了父母的?我们怎么成了国家儿女的?”
“天扬,你不能这样。这样你会失去自己。你会找不到自己!”葛军机痛心疾首。
乌力天扬无法回答二哥的话。他已经失去自己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在失去那枚战功章之后,他已经把自己与自己的前历史割裂开了。但他知道,生命的毁灭不是结束,毁灭会形成新的元素,它们被吹散到黑暗中,看起来零落不堪,甚至看不见,而正是这些死亡的碎片,构成了另一些生命的材料。乌力天扬在心里嘲笑自己,看起来,他比已经子承父业的二哥更像政治委员。
乌力天扬和乌力图古拉的冲突越来越严重,两人总是吵架。乌力图古拉已经打不动乌力天扬。他不能再把乌力天扬当沙袋,拎起来往地上掼,然后再让他爬起来,自己摔自己。乌力天扬不想再吵,觉得没意思。他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他说“你”。他已经很久没有叫乌力图古拉爸爸了。这个当然和葛军机说的国家不同,可乌力天扬就是不想叫。
乌力天扬在家里待不下去。乌力图古拉还有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中,只有乌力天扬还站在他面前。乌力图古拉在忍,没有出手,但谁都看得出来,迟早有一天,他会出手,宰了他的老五。
童稚非像一只小看家狗,坚决站在父亲和二哥一边。只要她在家,乌力天扬那帮乌七八糟的朋友谁也别想进乌力家的门。
“讨厌这个词儿你学过吗?你想想苍蝇、臭虫、老鼠、蛆,想想那些东西,现在你明白什么是讨厌了?”童稚非把大门用力关上,把那几个苍蝇、臭虫、老鼠、蛆关在门外,转身盯着没精打采的乌力天扬,冷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我的五哥会变成这种样子,让我恶心。好吧,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有一个反面典型的哥哥,一个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的哥哥。”
“你们在批斗谁?”萨努娅紧张地从屋里出来,问乌力图古拉,再问童稚非,“谁是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不许你们上纲上线,不许你们冤枉人!”
“天扬,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简雨槐伤感地伸出手,抚住乌力天扬的脸,让他偏向她,让他好好地看着她。
简雨槐的手指冰冷,像一排正在融化的冰凌。她难过的样子让乌力天扬受不了,好像他真的是那种自绝于人民的人。可他怎么说得清楚,他的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有错,又是谁让他错的?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既没有被上帝选中,也没有被魔鬼选中,他被悬置在那儿,成了一枚风干的果子,谁能说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校分给乌力天扬一间房子。没有厨房,厕所共用,他从家里搬出去,住到单位里,也就是找了一个地方睡觉。他自由了,自由的同义词就是独立卧室。
汪百团给了乌力天扬面子,准许汪大庆和高东风每周回家住一天。高东风如愿以偿,他按捺不住胜利的喜悦,给乌力天扬分析历史,蒋介石从来就没有接受过**,在他眼里,**始终是土匪,可惜国共合作这种历史的步伐谁也阻挡不住,天下迟早是**的。
高东风老想表现出自己的政治水平,他现在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政治抒情诗人。乌力天扬并不想打击高东风的热情,他还是希望高东风成长为马雅可夫斯基什么的,不过乌力天扬劝高东风别做政治抒情诗人,那得装出一副很懂政治的样子,这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高东风的致命问题就是藏不住,有一点儿小得意就暴露出来,逮住谁都瞎扯一通,连送牛奶工都不放过。
乌力天扬很认真地建议,大家应该去上业余大学,武大或者湖大什么的。他们不必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儿的,但必须知道他们自己是谁。
大家瞪着眼睛看乌力天扬,像看马戏团里的小丑,然后他们一起嘎嘎大笑起来,好像乌力天扬在用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谋杀他们。汪百团摹仿一名著名的励志青年说,身残志不残,噢噢,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噢噢。
乌力天扬非常固执,他找来一支铅笔,在汪大庆儿子的奶粉纸上一笔一画地安排每个人的学习方向。汪百团瞎了一只眼,视力不好,因此蔑视一切制度,他应该学法律,以后当个律师,别一天到晚惦记着咬风一口的事儿。罗曲直一身尸臭,还老惦记着被人摁住的事儿,除了死人,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那就学工科,比如车钳铣刨,说不定能和女师傅或者女徒弟恋爱上,解决个人问题。高东风渴望茁壮成长,他就像一棵野心勃勃的苦艾草,文学是他最好的肥料,也许让文学一催,他真能成个不起的诗人,这也没个准儿。汪大庆有孩子拖着,只能学幼师,为四个现代化培养优秀人才,让国家可劲儿地使用。猫的专业比较难办一些,她快二十岁了,年纪不小了,又没有大到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份儿上,学什么都有点儿前后不着调,乌力天扬最后决定,让猫去学烹饪,虽然这不符合她青铜刀的气质,可总能让她有机会切点儿什么,也不算荒芜了。
猫不同意乌力天扬对她的安排。猫想成为乌力天扬的同行,当警察,不切萝卜白菜,切人。乌力天扬从学校找来一份上年度的考卷让猫做。猫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做了几个小时,乌力天扬给她判分,a卷三页做了一页半,错了一页,b卷一道题也没做,上面画了一件汗衫,还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乌力天扬告诉猫,警官学校最差的考生也能给她改卷子,她考不了。猫因为这个和乌力天扬翻了脸,好几天不理他。
乌力天扬真的去湖北大学报了名,学经济。他还给猫报了名,让猫学教育。他觉得她应该远离催眠术,像个时代好青年。这件事被当成一个笑话,汪百团他们一说起来就笑。但猫很听话,依了乌力天扬。她知道乌力天扬在拼命摆脱什么,比如说一种惯性,好让自己从什么运动状态中停下来。当然,猫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去她自己班上,不去听老师讲如何和孩子们搞阶级斗争的那些破事儿,她坐在乌力天扬身边,帮他整理书本,帮他拧钢笔帽,玩儿上一阵子,然后趴在他胳膊上睡到放学。
这种情况坚持了一年,乌力天扬很投入,忘我地糟蹋作业本,星期天还去书店买书。慢慢地,他不再和汪百团们来往,基本上不再回基地。谁都认为他变了,真成了一个有志青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书本上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拯救灵魂,它们不过是一些知识分子躲在黑暗中自娱时留下的排泄物,这样的东西连稻草都不是。
大多数时候,乌力天扬不想猫在他身边,就算猫精力充沛,而且会用一种迷惑人的语音对他说,你是不是想找个地方放你的家伙,如果那样,你找错人了。
猫总是把乌力天扬当成一个过家家的伙伴,几乎一步也不离开他,整天在他身边转悠,给他剪脚趾甲什么的。她经常往警官学校打电话,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只说想他了,或者说心慌,怕他出什么事儿。
乌力天扬烦这个。她又不是一张网,而他也不是她的老鼠玩具,他们为什么要总是纠缠在一起。他不能每天晚上给她讲故事,按照她喜欢的方式,抓住她的小乳房哄她睡觉。乖乖,我们现在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天黑了,我们上路了,怀里揣着零延时手雷,肩上扛着火焰喷射器,去杀人。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乌力天扬不想让猫束缚住。有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精液,会把它们涂得到处都是,可这不是他的错,这比那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乱说话的人要好得多。
“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你弄得我难受。”
“你说过我是你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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